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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06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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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前,我跟著爺爺身邊學習過一陣子。

那時候的我不過十五六歲,哪裏懂得什麽商場經驗,常常話沒說兩句,爺爺的拐杖就敲過來了。也是那時候,他常常會在一個階段,給我布置一個任務,名為“作業”。

比如,十八歲成年禮那年的作業,是審計酒店過去十年的賬務。

距離上一次作業,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了,我因為身體一度惡化而被迫中斷了學習,同年因為休養我住進了醫院,那以後就再也沒有接觸過家裏的事情了,用爺爺的話來說,我的的確確是躲起來偷懶了。

離開了餐廳抵達一樓時,遠遠地能看到和別人正在交談中的綱叔叔,仔細一看,和他對話的並不是別人,而是五十嵐家的那個兒子,五十嵐彌生。

看到我來,他朝我微微一笑,我點了點頭,想要快點離開這個地方。

“我有些事情想和結城小姐談談可以嗎?”五十嵐問道,擡頭看向我身後的爺爺。

爺爺似乎對他這唐突的行為有些不滿,但還是默許了,還讓沢田大叔在一旁跟著。

“抱歉,能讓我們稍微獨處一會嗎?”五十嵐格外堅持,爺爺忍不住皺眉,但還是擺擺手。

隨後,五十嵐便推著我往酒店的中庭走去,剛剛下來時無心欣賞這的精致,現在看確實雅致得很。

“請問有什麽事嗎?”不惜惹得爺爺不高興也要和我單獨談話。

“並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,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下結城小姐罷了。”他的聲音有著與年紀不符的醇厚,看著也是個有心思的人。

我沒有說話,只是低頭隨意擺弄著手套上的毛球,我幾乎都不曾穿這樣的裙子外出過,甚至連五條悟都沒見過呢,倒好,一出門就多了個未婚夫什麽的,簡直離譜。

“看樣子結城小姐似乎不太滿意這門親事?是因為我母親在席上的表現嗎?”五十嵐又道。

我搖了搖頭,禮貌地笑了笑。

“我還小的時候,就經常聽母親說起你們家的事情,她為人只是有些耿直,當年的事情她其實早已放下,只是覺得現在兩家又再度提起這事,有些許氣性罷了,我母親還是有意與結城家交好的。”

一番話說得面面俱到,若是以前,或許我就隨了爺爺的安排,但是現在,我的心裏又怎麽可能再容得下第二個人呢?

“我想問,五十嵐先生的真實想法。”我擡起頭來,望著他。

他的長相比起性子有些冷漠偏執的優來說,要柔和不少,是很規矩的那種富家少爺的長相,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難得的涵養和優雅,我記得五十嵐家也是有著很悠久歷史的大家族,不說其他,如果成了的話,確實是對結城家百利無一害。

所以,在上一代的婚事黃了以後,爺爺又盯上了人家的孫子。

“我的想法,我認為比不上結城小姐的想法要來得重要。”

“你也知道的,我比不得尋常人,這雙腿……”我扯了扯裙擺,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說這些,“如果我一輩子也站不起來了,這樁婚姻,於你於我而言,都不會是良選。”

“這是您的本意嗎?”他忽然輕聲道。

“您是個像百合一樣純潔高雅的人。”

我睜大了眼,看著風揚起了他身上的西服,撩起了他細碎的黑發,他嘴角那抹笑容,不知為何,讓我想到了多日不曾謀面的五條悟。

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,卻莫名讓我聯想到了一塊,真是莫名其妙。

我收回視線,扯了扯頭上的白色貝雷帽好掩飾我現在的失態。

“抱歉,我想這件事可能要讓雙方都失望了。”我低聲說道,“我也祝福五十嵐先生您,能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。”

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,爺爺的打算一開始就沒能讓我父親信服,我又怎麽會答應呢?

“甚好,結城小姐較之前要堅強了許多。”

後頭飄來青年那渾厚的嗓音,我有些恍神,回過頭去,他還是那副溫和的樣子。

真的奇怪。

……

#2

五十嵐那邊我已經單方面拒絕了,但是具體的我們兩個小輩私底下約定好並算不得數,爺爺那邊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麽應付。

這次見面,我也看出來爺爺的身體情況並不是很好,並且這時候提出來這些事一定不是空穴來風。

難道爺爺那邊發生了什麽事?

從餐廳出來後,沢田大叔便推著我到了爺爺的車旁,再扶著我上了車,坐在了爺爺身邊,他還是那一板一眼的樣子,敲不出什麽情緒。

“五十嵐家的果然沒教養!”

車子發動後,爺爺忽然罵了這麽一句。

我心虛地看向窗外,完全不敢出聲,這種氣氛下要是我實話說自己回絕了那門親事的話,爺爺恐怕要扒了我的皮吧。

我們爺孫兩個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說話,直到我發現車子並不是去往醫院的方向,我有些忍不住:“這是要去哪,爺爺?”

“當然是回家了,你還以為你能在醫院躲到什麽時候?”說完晲了我一眼,那架勢一下子便讓我噤了聲。

我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。

至少,也讓我有時間回去收拾收拾啊。

“在籌備完訂婚的事情以前你就不要出門了,反正你也不喜歡出門,就給我好好待著。”他哼了聲,便閉上了眼,養起了神。

聽到這,我整張臉都垮了下來。

這下,五條悟真的找不到我了吧。

車子滿載著我的惆悵,緩緩駛進了結城家的大宅子裏,看著熟悉的場景和建築,原本還在發愁的我腦子裏忽然閃過些許片段——

黑夜。

榻榻米上倒伏著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女,她緩緩爬向了窗臺,擡手抓住一把紅色的剪子,顫抖著手,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戳下去……

我嚇得一個哆嗦,驚到了一旁閉目養神的爺爺,他本想訓斥我的失態,然而在看清我的臉的時候忍不住怔住。

一抹暗紅的熱流從我的一側鼻子裏滑了下來。

我有些不明所以,摸了摸鼻子,卻摸到了一片紅。

我有些慌亂地擦拭著,可那血卻好像怎麽也止不住,我的臉,我的手,包括我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上了,啪嗒啪嗒的響聲,說不上來是血滴到身上發出聲音,亦或者是大腦裏的聲音。

我頓時覺得有些頭昏腦漲起來,隨後,在爺爺的驚慌失措中,我倒向了車子的一側。

“醒過來,美美,美美!”

好奇怪,爺爺從來沒這樣稱呼過我。

還是很親昵地喊我美美。

過去那麽多年間明明一次都沒有過……

不對,有過的。

應該是我還在上幼稚園的時候,有個自稱是我爺爺的兇巴巴的老頭子,看著兇巴巴的,卻還是給我抓了一把糖果,還摸了摸我的腦袋,問我叫什麽名字。

“美美子?真是胡來!”

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生氣,但他還是叫了我名字,很親昵的口吻。

“美美,將來,記得要來看爺爺。”

……

這一暈倒,我又睡了兩天,不過醒來以後我並未感覺到身體有什麽異樣,就好像只是普通睡了一覺,倒是爺爺,聽說我昏倒了以後也臥床不起了。

我醒來後第一時間便拄著拐杖找了過去,碰巧爺爺還沒醒來,我便在房外等了許久,直到天色漸晚,照顧爺爺的和田大叔才出來通報,爺爺要見我。

我連忙架起拐杖,吃力地進了房間,爺爺的房間很簡陋,只有簡單的幾樣家具,唯一的裝飾還是掛在床邊的一副不知出自哪裏的字。

曾經身強體健爬山都不喘口氣、罵人中氣十足的人,如今頂著一張蒼白的臉,氣若游絲地躺在我的面前,我的心臟像被人捏住了一般難受。

“爺爺。”我扶著拐杖,坐在了爺爺被團旁,眼裏含著淚。

“身體怎麽樣?”他的聲音也變得虛弱,比起他自己卻更加關心我,讓我越發愧疚。

這時,他伸出手來,我連忙雙手握住他的手,才意識到爺爺的手竟然已經變得這樣枯槁蒼老,明明不久前他還抓著拐子敲我腦袋。

我吸了吸鼻子:“爺爺,我很好,您一定要好起來!”

“我這身體……”眼珠一轉,老人的視線轉到我也沒什麽血色的臉上,忍不住搖了搖頭,“都是我的錯,我沒能保護好你,你爸爸肯定更怨我了吧。”

“美美,爺爺做的這一切,難道都錯了嗎?”

我握緊了他的手,他的眼神卻變得有些迷離,似乎看到了什麽我所看不到的東西:“壽一郎,肯定在恨我,一定恨透我了。”

“當年,是我一意孤行,拆散了壽一郎和所愛之人,否則,我那最愛的兒子也不會丟下一切離我而去……是我的錯,我的錯……”

我哭了出來,從未見過爺爺這般脆弱的樣子,平時那樣要強的一個人,如今也不過是個思念早逝之子的可憐老人。

“美美,你要怪,就怪我吧,是我讓你們一家在外面受了這麽多年的苦,甚至你的父母……”老人淚眼婆娑,說著說著咳嗽了起來。

我爬到一邊,倒了杯水,扶他起來,給他餵下了一小杯,他才緩和了一些,雙眼卻是一片恬淡。

“綱的事,我會處理好的,你就安安心心的,在家等著嫁人吧。”他撫摸著我的臉龐,少有地對我笑了笑,“若能在死前看一眼你穿婚服的樣子,等我死後,也好去跟你爸爸交差了。”

“美美,原諒爺爺最後一次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。”

……

從爺爺的房間裏出來後,我拄著拐杖,看著庭院裏的一切,突然感到有些陌生。

還記得十幾歲那年被帶到這個家時的光景,仿佛就在昨日,一晃卻已經過去了五六年了。

我的面前,出現了一個坐在輪椅上不哭不鬧的瘦弱少女,她被人推進了庭院,自始至終低著腦袋,對外界毫無反應,就好像一句毫無生氣的布娃娃。

她的世界才剛剛崩塌,她剛剛失去了從小到大最信賴的人,她已經成了永遠孤獨的一個人。

這座宅子,就像是一座精致的牢籠。

難怪,爸爸會不惜一切代價逃離這裏。

站在走廊之上,刺骨的寒風一陣陣吹來,揚起我身上單薄的長裙,我望著夜空中那抹寒月,想起了五條悟半夜偷偷帶我回半山公路上看日出的那次。

就連他也不要我了嗎?

為什麽到現在都不肯來找我?

我知道我不該這麽想的,但內心的空缺怎麽也填補不了,無盡的苦惱和空虛籠罩著我,壓得我喘不過氣來。

事已至此,我覺得僅憑我自己的力量已無法改變這局面,難道我真的要聽從爺爺的安排,去嫁給那個不過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嗎?

“美美?”

後方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,我回過身去,便看到了面容有些憔悴的優。

他似乎情緒很激動,三步並兩步沖上前來,不由分說地將我抱在了懷裏,我有些抗拒,但根本無法掙脫,只能輕輕拍了拍他的手:“我有點喘不上氣。”

聞言,優連忙松了手,卻還是緊緊抓著我的手臂不放。

“我聽說了,你要和五十嵐家的聯姻?”

我沒說話,他的眼裏染上些許怒意:“刻意把我支開去國外,然後倉促給你訂下這門婚事,實在離譜至極!”

原來是去國外出差了,難怪這陣子一直沒看到他。

也對,優在的話,相親局也組不起來……

在我感到混亂的時候,優突然將我攔腰抱起,咬牙切齒道:“我決不允許他們這樣對待你,美美,你放心,我會安頓好你的,等風頭過去我再把你接回來,爺爺那裏我來想辦法。”

說完邁著大步就要走,而走沒幾步,前方的障子門被人拉開,叔叔陰著一張臉走了出來,擋住了前方的去路。

“優,把美美送回房間裏。”

“這樣拉拉扯扯的,像什麽話?”男人一半沐浴在黑暗中,一半暴露在月光下,面色詭譎,教人猜不透。

我能感覺到優明顯瑟縮了一下,但還是挺直了腰桿:“你們都沒過問美美的意見,那就由我來守護她!”

“別天真了,優,憑你現在的能力又能做到什麽?”綱叔叔臉上還掛著那抹溫和的笑容,眼底卻一片冰冷,“另外,你以為你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美美好麽?”

聽著這兩人的對話我只覺得頭疼欲裂,一些畫面快速地閃過,我抱著腦袋疼得哼了聲,優顯得很慌張:“你對美美做了什麽?!”

男人但笑不語。

優轉過身想帶我從另外一邊離開,而後方那涼薄的聲音飄了過來——

“你還差得遠了,枉我送你出國留學,精心培養你這麽多年,到頭來還是打了水漂。”

直到最後,優也沒有把我帶離這個地方,將我送回房間後,他站在我的房門外,背對著月光,看著我的那雙眼裏閃爍著灰暗的光。

倒是和我最近經常看到的幻象重合了。

冰冷得不像話。

我不明白,以前大家相處得東西很和睦,可現在,這裏卻只讓我感覺到窒息。

這讓我想到了爺爺的話。

綱叔叔和爺爺之間是發生了什麽事嗎?

另外,本該親密無間的父子孫三人,如今卻形同陌生人。

……

獄門疆。

“哎呀,已經沒救了呢,這麽大的領域我還是第一次見,裏頭那丫頭估計已經死了吧。”

五條覺坐在骷髏堆之上,擡頭望著上方的黑色球形領域,一邊嘖嘖稱奇。

一旁的五條悟置若罔聞,只身便要靠近那領域,卻被五條覺給叫住了。

“我說你也別浪費力氣了,你不是已經進去過了嗎?也應該死心了,別人的‘桃源鄉’憑你是無法修改的。”

對於過去五條悟的持續介入,五條覺並不以為意,指了指那黑色領域又道:“你知道他們為什麽叫它‘桃源鄉’嗎?”

見五條悟不答,他也毫不在意,繼續解釋了起來。

“就是因為那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渴望又或者是最脆弱的東西,進去了,就沒有出得來的,當然,你是好運,‘六眼’的術式救了你一命。”

五條悟站住腳步,擡頭看向五條覺:“破解的方法是什麽?”

“啊?都說了破解不了,你放棄吧。”五條覺聳聳肩,“你也知道這破東西是那什麽和尚圓寂後肉身所化的吧,那老東西是死了,這裏面的東西卻是活著的。”

“每個人都只當進了獄門疆便再無逃出的希望,卻也不知道是那和尚臨終良心發現,在獄門疆內部設了一道隱藏的暗門,而每一個進來的人都會經過一重考驗,也就是上面那些黑色的,被人稱作為‘桃源鄉’的領域,只有活著從裏頭出來的,才有資格掌握離開這裏的鑰匙。”

五條悟擡起頭來,看著不止一個的黑色領域,其中屬美美子的最大,給人壓迫感也最強。

“當然,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能活著離開,某種程度來說,那是和尚給自己的束縛,也更是對被關進來的人的詛咒。”

五條悟看著五條覺,只見他嗤笑一聲,說道:“我不過比較好運還能留有魂魄,其他人就沒那麽好運了。”

“對了,還有一點。”

五條覺看著五條悟,嘲弄道:“你雖然身為六眼的持有者,有幸能夠避免那所謂的考驗,但也很殘念,這意味著你從一開始就失去了從這離開的決定權,因為沒有參與考驗的資格,也就是說,這裏,打從一開始就是六眼的最終葬場。”

“真是諷刺啊,封印你的人心腸得有多惡毒,要你往後餘生都離不開這活棺材。”

五條悟想到封印前發生的那些事,嘴角浮現一抹譏誚的笑。

“那丫頭的領域,我從進來後就沒見過比這還大的,說明心裏怨念太深,沒準在來這以前就她已經死了。”

五條覺一邊說著,一邊打量五條悟的反應,發現並沒有任何有趣的表現後,打了個哈欠,興致缺缺地躺了下來,把玩起底下的骷髏。

“要去你就去吧,順帶告訴你,即便是六眼,當咒力徹底耗盡的那一刻……”

五條覺又打了個哈欠,躺了下來。

不必刻意說完,結局也顯而易見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妹的身世解鎖90%,剩下的一個,已經差不多說出來了,可以結合妹總是出現的幻覺來分析。

還有一點更絕望的,就是他們,至始至終,沒有離開過獄門疆。感謝在2022-10-23 16:51:04~2022-10-25 23:21: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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